都市的人们为了博一套住房把眼睛拼得血红血红的时候，画家们在乡下建房长住却在悄然间当成了风气。

　　那些画家肯定是精神上遇到问题了，他们开始逃逸，开始躲藏，到乡间，到山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在一些荒疏偏远的地方，寻求着与古人的心灵对接。

　　有些地方真是好，例如终南山，例如樊洲画馆。

　　前几天，参加西安美术学院的一个活动——“图像时代艺术批评模式”研讨会，会议主持人彭德教授富于创意地把会议分成了两段，在西安城里开了两天，然后移师终南山又开了两天。

　　这样的陕西，这样的山川，是让我始料未及的。这个地方叫翠华山，是终南山的一部分，距西安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山可以这样陡峭嶙峋，树可以这样苍翠碧绿，和我们以前看到的“塬上”、“坝上”，沟沟壑壑的黄土高坡全然不同。

　　最难得的是，以中国山水画的代表作《溪山行旅图》而名动天下的范宽，当年就生活居住在这一带。去翠华山樊洲画馆途中，有一个地方传说就是范宽创作《溪山行旅图》的风景原型。下车一看，此处山形的确与该图酷似，只是图中的飞瀑处，多了一个拦水坝，把溪山截为了两段。范宽当年有感于“与其师人，不若师造化”，特别强调对山写真，对景求趣，因此，将此处看作范宽名画的取景处，未必就是牵强附会。

　　在孕育了中国山水画的南宗、北宗的终南山，大概想没有灵气都不行，人们很难数得清楚，在它漫长的山坳里，一路走过来多少画家？

　　我们的会就是在樊洲画馆开的。把画馆称作生态建筑也许挺合适。行至路边，有樊洲画馆的标牌。哪里看得到房子呢？可是木牌上言之凿凿：“上十八级台阶即到”。我真的是数了，到十八级，正好看到“樊洲画馆”的大门，它与山石浑然一体，毫不张扬地隐藏在巨石堆中。

　　大家都羡慕樊洲选了这么好一个隐居的地方。画室的落地玻璃面对千仞山谷，晚秋的红叶，就在眼前摇曳，画馆的主人，就在这里过着极清淡又极“富有”的生活。

　　在樊洲的笔下，范宽那里当然是回不去了；——也没有必要泥古不化。樊洲画山水、花鸟，也画人物，也写书法；看得出来，画什么，写什么对他并不是特别重要，他只是通过它们，在努力寻找、求证自己的内心：率真、随性、恬淡、天趣……

　　令人难忘的，还有樊洲的古琴弹奏；当你明明感觉到在他的作品中，有了今天的气息和新鲜趣味的时候；古琴的沉郁和婉转，又不由分说，把你拽回到了那个已经远远逝去了的年代；况且，眼前的文房四宝，画案茶几，看不出来与古代有多少不同！

　　樊洲画馆面对的是一泓碧绿的高山湖水，它叫天池。《国语》记载：“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是岁也，三川竭，歧山崩。”公元前780年的这次地震和唐代天宝年间等多次地震形成了翠华山的山崩景观，天池就是崩塌物堵塞太乙河而形成的。

　　樊洲画馆四周的残峰断崖和叠置杂乱的崩塌石块让我们在这个寂静的晚秋，感受到了翠华山曾经的炙热和声响，关于它石破天惊的记忆。

　　但愿终南山的悠久和深厚能够给我们提供一种支持，让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来面对这个喧嚣和骚动的世界。

孙振华（艺术批评家）